由一起案件析抢劫罪与寻衅滋事罪的界定
由一起案件析抢劫罪与寻衅滋事罪的界定
【作者】树宏玲
【摘要】抢劫罪和寻衅滋事罪属于不同的犯罪类型，前者属于侵犯财产罪类犯罪，后者属于妨害社会管理秩序罪类犯罪。二者侵犯的法益也有所不同。通常情况下，二者比较容易区分，《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抢劫、抢夺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意见》也对二者的界限作了明确的规定，但由于社会生活实践行为的多样性、复杂性、不可完全预测性，法律语言本身固有的局限性、成文法的滞后性导致二者难免会出现一些相似、交叉和混乱。当出现相似交叉混乱时如何厘清界定区分二者，如何对犯罪嫌疑人正确定罪量刑，笔者认为应当紧扣二罪的犯罪构成要件和“主客观相一致”的原则来把握，从而准确地界定两罪的界限。
【关键词】抢劫 寻衅滋事 主客观相一致
【案情】
2012年2月29日22时许，被告人李×锋酒后因其婚外情人金×玉答应其之前借款一万元的要求而与金相约在南山村附近见面。见面后李×锋先后随金×玉持金的中国银行卡在南山村附近农业银行和深圳发展银行取钱均未成功，李×锋认为卡是中国银行卡就提议到南头街的中国银行取，但结果仍然因卡无法识别未取款成功，此时李×锋感觉自己受骗便与金×玉在银行门口争吵。大约到3月1日0时许，金×玉提出要回其工作地（深圳某火车站），李×锋就拦下了被害人董×军的电动车，由董载李、金二人去火车西站。当电动车行驶到月亮湾大道嘉进隆汽车广场的辅道上时，李×锋借口董×军非礼其“女友”金×玉为由对董进行殴打和追打，董×军被殴打后由于觉得李×锋身材高大又怕其身上可能会有刀就丢下电动车跑掉了。随后李×锋就骑该电动车载着金×玉到了某火车站公寓楼下，将车放到了一楼材料库，次日李×锋又将该电动车骑放到其鹿丹村住处。2012年3月6日18时许，李×锋在鹿丹村住处被抓获，停在其住处楼下的涉案电动车被缴获。经伤情鉴定，被害人身体损伤程度为轻微伤。经价格鉴定，涉案电动车价值人民币1050元。
【控辩意见】
深圳市南山区检察院以深南检刑诉【201×】1××2号起诉书向深圳市南山区人民法院提起公诉，指控被告人李×锋因向金×玉借钱未果便生抢劫之意，搭乘被害人董×军电动车后对董×军动手殴打，在董×军反抗未果后骑上抢来的电动车逃跑并将电动车隐匿，应以抢劫罪追究刑事责任。
被告人李×锋否认指控辩称其未殴打受害人，未抢劫。其辩护人辩称被告人李×锋抢劫罪犯罪动机不成立，无抢劫目的，而是酒后借题发挥寻衅滋事，为在金×玉面前逞强好胜、耍威风、寻求精神刺激。故被告人李×锋的行为不构成抢劫罪。
【法庭审理】
深圳市南山区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被告人李×锋酒后与金×玉发生争执，为发泄其对金×玉的不满，随意殴打他人，继而强占他人财物，其并无抢劫的主管故意，加之被害人对于被殴打过程的陈述，均证实被告人的行为更符合寻衅滋事罪的犯罪构成，但指控罪名不当，本院予以纠正。辩护人关于其不构成抢劫罪的相关辩护意见，本院依法予以采纳。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九十三条第一款第（一）、（三）项之规定，判决如下：被告人李×锋犯寻衅滋事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现该判决已发生法律效力。
【法律分析】
根据我国刑法理论，抢劫罪是指以非法占有为目的，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方法，强行当场抢劫公私财物的行为。寻衅滋事罪是指故意挑起事端，侵犯他人人身和财产权利、破坏社会秩序的行为。《刑法》分则第263条和第293条对这构成这两罪的犯罪行为作了明确的规定。对比这两罪的规定，在具体案件中行为人的行为方式或结果可能出现相似难以区分之处，如两罪在行为方式上都可能使用一定的暴力或胁迫等方法，都可能出现非法占有他人财物、侵犯他人人身或财产权利的犯罪结果。两罪在客观上的较多相似性导致在司法实践中案件各阶段承办人员都有可能对案件错误定性，最终导致对被告人的犯罪行为不能正确定罪量刑，被告人的合法权益不能得到保护。因此笔者认为，仅从客观方面分析，是无法正确判断区两罪的，结合本案，我们以两罪的犯罪构成要件的基础，遵循“主客观相一致”的原则来分析如何界定、区分两罪。
首先，主观方面。抢劫的故意包括对公私财产受侵犯的希望和对他人人身受损害的放任，后者具有从属性，基于后者而实施的暴力伤人仅是取财的手段，抢劫罪唯一的犯罪目的在于非法占有公私财物，犯罪的动机多种多样，主要是满足个人的物质享受。而寻衅滋事的动机是为了寻求耍威争霸、发泄不满或开心取乐等不正常的精神刺激或其他不健康的心理需要，虽然其行为方式也包括了暴力——随意殴打他人情节恶劣、强拿硬要——非法占有公私财物、占用公私财物情节严重，但这些都只是作为寻衅的手段，具有从属性，是为了通过这些行为达到向别人或社会来展示其威风和霸气的目的，这一点区别于将非法占有公私财物作为唯一目的的抢劫罪。
其次，客观方面。1、犯罪地点，抢劫罪行为人大多选择在偏僻的街巷、荒郊野外、人稀车少的地方实施或者是晚上进行，行为人往往是有意识躲避众人，多为隐蔽性，偶有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抢劫的，但都是事先经过精心策划，事后及时脱离现场。而寻衅滋事中常常发生在公共场所，多是临时起意，结伙公开进行，具有公然性，行为人通过不及时迅速逃离现在，有的滞留在现场炫耀武力、逞强耍威来达到其追求精神刺激的目的。2、暴力程度，抢劫罪行为人通常直接使用较大强度暴力甚至携带并使用凶器或使用与暴力强度相当的胁迫或其他方法，暴力程度使被害人不能、不敢、或不知反抗，从而抢走财物或者迫使受害人交出财物以迅速实现犯罪目的，行为人的人身危险性较大。而寻衅滋事罪中的“强拿硬要”行为人一般不实施抢劫行为所要求的严重侵犯人身权利方法和以立即实施暴力为内容的胁迫方法以及与暴力方法强度相当的其他方法来索取财物行为，很少直接使用暴力且基本没有凶器，而是以轻微暴力相威胁或者使用轻微暴力如推搡、拖拽等徒手暴力并伴有叫嚣、辱骂、示威等言语，被害人可以反抗或求救通常不会有重伤或死亡危险的危险，行为人的人身危险性较小，受害人往往是受气从而被公然拿走少量财物。3、占有财物的目标数额不同，抢劫以最大限度地获取财物为目的，而寻衅滋事中的“强拿硬要”一般对数额没有追求，多少不在意。4、在占有财物的时间上抢劫都是当场劫财，具有当场性，不存在事后得财的情况且暴力实施的时间必须是在行为人着手实施的抢劫过程之中，而不能是在抢劫的着手行为之前，也不能在劫取财物之后；而强拿硬要既有当场占有财物的情形，也有被害人慑于其恶名而事后“主动”将财物送上门的情形。
最后，客体不同。抢劫罪侵犯的客体是公私财物的所有权和公民的人身权利财产，是一种比较严重的暴力性犯罪。而寻衅滋事罪侵犯的是社会的公共秩序，只有严重程度达到破坏或扰乱社会秩序的行为才能成立寻衅滋事罪。
具体本案，被告人李×锋在深圳有固定工作，在惠州有房产，深圳又是“禁摩”“禁电”城市且该电动车价值仅一千多元，李×锋完全没有因“借钱不成”缺钱需要冒着丢失工作失去自由的风险抢价值不高的电动车的动机，主观方面没有抢劫他人财物的故意，其施暴力行为的动机和目的是酒后与“女友”争执后一时无事生非或借题发挥以发泄自己的情绪。被害人董×军伤情是挫伤和擦伤，损伤程度为轻微伤，从伤情就可得出被告人李×锋的暴力程度轻微，与推搡、拖拽等徒手暴力伤害程度相当，远不及于抢劫罪应具备的严重危及被害人人身安全的暴力程度，受害人完全可以反抗。且李×锋对受害人实施暴力是以女朋友被非礼为由而不是以要钱或要车为由，又完全是针对受害人本人并未对电动车着手实施抢劫，其暴力亦就并非发生在着手实施抢劫的过程中，其打人之后占有电动车是由于受害人是因害怕而弃车“逃跑”，而不是因劫而得。事后李×锋大摇大摆没有任何顾忌地将车骑到火车站宿舍楼下停放几天后同样无所顾忌地骑回自己住处，本人完全没有逃匿亦未隐匿赃物。综上，其主观心理态度以及在心理支配下实施的行为完全是为了在情人金×玉面前逞强好胜、耍威风、寻求心理刺激，完全符合寻衅滋事的犯罪构成。其行为在客观上观上与抢劫罪虽有一定重合相似之处，但认真分析其犯罪目的、动机与抢劫罪不同， 本案辩护人正是从坚持主客观相一致原则的角度提出了相应辩护意见，本案的审判机关采纳辩护人的辩护意见，遵循主客观相一致的原则正确区分两罪，纠正公诉机关起诉的罪名完全是正确的。
（郑重提示：本文刊登在《法制与社会》杂志2013年5期，请勿擅自转载）
2015-12-22 10:09:56 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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